給我親愛的你

所以,親愛的,我已經為你想好了。
這個結局就叫「一寸相思一寸灰」。

我知道你不喜歡深幽陰暗的土穴,不喜歡鄙微卑陋的螻蟻蟲蛄。
每年陪我上山掃墓時,你都忍不住要皺起眉頭發牢騷道:
「現在哪還有人用土葬的啊,太老派了吧,又不符合經濟效益。」

對啊,我知道你不喜歡的。
你討厭黑暗討厭蟲子,更討厭下過雨後泥土潮濕窒悶的味道;所以你絕不願意被深深埋在土裡,躺進只會出現在古早殭屍片裡一點美感都沒有的醜陋棺材中,終日被你最痛恨的蟲類啃食腐屍爛肉殆盡。
而高傲驕氣如你,又怎麼能忍受每年一次讓眾人在你頭上來去踐踏的屈辱呢。

「我以後死了一定要火化。」這是你說過的話,我都有牢牢記著。
你一共提過四次:前年4月28日掃墓、去年4月26日掃墓、今年4月20日掃墓跟上個月5月8日我們去看電影〈墳夢〉散場時你又重申了一遍。
你看,你說過的話我可都有好好惦記得放在心上呢。

既然你都這般豪許;愛你至此的我,又怎麼可能違背你的心意。

親愛的,我答應你。
到時將會有世上最灼烈的火燄與我哀艷的眼淚,為你送行。
你且駕著狂狷煉火造的華船,順著柔漫無盡的淚海,前往遙遙遠遠的彼方。
殘餘人間的灰末就留給我吧,請放心地讓我來處理。

你說,你喜歡象徵自由的青青天空藍藍海洋,喜歡翱翔的飛鳥,飄逸的白雲。
所以我將飄洋過海、不辭千山萬水,把二分之一的你,飄灑釋放在全世界最浪漫、美麗的愛琴海上。

你說,可是全世界最憐愛、最不捨、最掛心的還是我。
這樣親愛的任性的你,所以我還能怎麼樣呢。

我把另外的二分之一,裝在前年我們從維也納買回來的寶藍色細頸玻璃瓶裡,放進客廳那座你親自為我釘的書櫃,底下鋪著柔軟的波斯手織鉤花方巾。
於是我每天都能看到你。
對你笑對你哭對你說話,就像你一直在我身邊不曾離開;而我們永遠都要廝守在一起。

當我很想你、很想你的時候,偶爾。
用頂級的 Wedgewood 骨瓷杯,藍紫漸層鳶尾花襯珍珠白磚的杯碟,泡一杯法國 Mariage Freres 的紅茶。
輕輕地少少地,細銀匙舀了一杓你拌入,細細啜飲,香甜而略帶苦澀。

讓你從我的口腔,滑入喉頭,直抵身體的中心,迴盪一陣交纏的溫暖。
享受你在我體內的感覺,就像每次繾綣時包容著你的飽和、滿足與幸福--
然後想你。

親愛的,所以叫「一寸相思一寸灰」嘛。
這個結局你喜不喜歡?是不是很浪漫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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