輕若鴻毛

親愛的立冬先生:

你同意嗎?
人生有些事情最好不要嘗試,也不要知道答案會比較好。

關掉手機,拔去網路線,
試著截斷自己與人群間的維繫,讓自己與這世界徹底失聯。
趁機把自己投入全然的隔離與孤寂裡,
思考一些源自性格深處缺陷而裡外折磨我行之有年的困惑。

另外也忍不住好奇吧?
假如有天我消失之時,
還有沒有人會記得我,會擔心我,會想念我,會找尋我。

於是開始過著一個人與這世界既親密又疏遠的生活。
抱著爆米花與可樂看遍一場又一場的二輪片,
穿梭街道巷弄或藏匿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之中,
搭著公車沒有計畫地去陌生的城鎮散步發呆,
蒙頭裹棉被在家裡睡掉一個白天又一個黑夜。

我和自己,
在這個城市裡彷彿尋覓又有如迷失般地流浪。

然後某日再次打開手機,再次連線網路,
然後發現這世界沒有我並沒有什麼不同。

沒有記得,沒有擔心,沒有想念,沒有找尋。

其實我無足輕重,其實沒有人需要我,
其實我不存在反而讓其它人過得更好。

看著沒有自己卻依舊運轉如常,甚至更為和諧圓滿的世界--
打從心底湧起一種微妙的感覺,
既失落又滿足的情緒難以言喻。

親愛的立冬先生,
在我上線半晌後,唯一被問候的一句話,
是你問我這幾天消失去哪了?

我簡短不帶任何情緒地向你報告這幾天做的事情,
輕描淡寫地說,看了電影、散心、睡整天的覺等。

過會兒你突然說臨時有事,要我等等。
然後改成離開的狀態。

於是我在網路上閒晃亂點,逛網站,看拍賣,找合購等;
淹沒在眼花撩亂的物欲橫流之中,
憑藉著多餘且非必須的消費行為,得到瞬間的愉悅快意,
但內心自譴的濃厚罪惡感卻接踵而至。

等了很久,你卻沒有再回來,也沒有任何人找我。
我也不曉得自己究竟還在等什麼?還在期待什麼?
只好卑微狼狽地匆匆登出,
竟天真傻氣地以為這樣可以絕斷一切煩惱。

親愛的立冬先生,
就在我關機準備再窩回床上遁逃入夢中時,手機突然響起--
是你打來的。

只說了一句:

「我現在在妳家樓下。」

直到看見你佇立在我家門口的瞬間,
我突然體會魯濱遜在孤島漂流24年以後,終於有「星期五」陪伴的那種喜悅與感動。
原來人會覺得孤獨,
與身在繁華熱鬧城市或被流放到無人孤島,一點關係都沒有。

「你來幹嘛。」我嘴裡嘮叨著,眼眶卻開始發漲,喉頭哽咽。

「來看妳。」

「我又沒怎樣。」

「哼,再裝嘛。」你嗤之以鼻地冷哼一聲。「明明就在發出求救訊號了還這麼愛逞強,妳這爛演技在我眼裡看來實在很蹩腳。」

你短短一句話就讓我再也壓抑不住,幾乎被擊潰。

我竟只能盯著你什麼話也說不出來,
眼淚頓時決堤,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般滴滴答答地落。

為什麼你會懂,為什麼你看得出來?

任憑無法抑制的淚水氾濫淹沒,
你的面孔卻在我視線裡漸漸模糊,漸漸消淡……

當我發現這一切都只是夜裡太過真實的夢境時,
枕心已被淚水浸濕,沉溺在眼淚匯流成的海裡。

親愛的立冬先生,
怎麼會忘記這裡早就沒有你,或許哪日也不會再有我。
所以這不是夢又還會是什麼?
如果是夢為何痛楚這般真切?

我的份量多寡已不足一哂,
只需牢記自己生存的意義,這輩子要為所愛奮力到最後之際。

能做到這樣或許也不愧此生,那時就能夠抬頭挺胸與你相會。

灌溉的眼淚,點滴滲入孤寥貧乏的心之凍土,
依稀聽見寂寞發芽的聲音。

這夜天猶未明,世界少了你我依舊運轉如昔。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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